jua子
·洁冰·
已经淡忘了很多年,近日却时常想起他来.
在老家我们住对面,他比我大四岁,一岁上得小儿麻痹症使左手左脚萎缩了,大
伙都叫他jua子.jua是家乡方言,大约是指手有残疾.
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某种不可推理的原因,反正一生下来就和他投缘.虽然比他
小很多,却处处保护他.街坊中有个叫二赖子的,经常打骂jua子,逢到这时我必
挺身而出和二赖子对打,明知打不过,也要打到大人来扯架时.到现在头上还留有四
岁那年为挡二赖子扔向jua子砖头落下的疤.二赖子是遗腹子,父亲是地主崽子,
在某次运动中镇压了.想当初他俩都是孩子们出气的对象,不过二赖子性子烈,与别
人争不过,只好拿jua子出气.
二赖子八岁时随其母去了外地,我就没人打架了.
jua子比我早读书一年,他的各科成绩都是全班倒数,除了图画.平时正眼不
瞧那些差生的我,好象从未意识到这点.他虽然不爱看书,却很有心为我搜罗小说,
无论藏得多好,他都会把他哥正在看的书偷来,好在他哥知道书是偷给我之后,也无
二话.批林批孔批宋江那阵,他竟为我打听到何处有《水浒》.无奈主人不外借只得
每放学后上人家去看.
大人们拿我俩开玩笑说给我们成亲,我会不加思索地回答:行啊,等我再大些时
。jua子倒是不言语.不曾问过他的意见,只觉得理所当然.起初和其它小孩吵架
,必有人抓这种辫子,我理直气壮地回敬:就是要嫁给他,关你屁事.几次之后,再
无人作此文章.没想到我们会不是一对.
十四岁那年离开老家,走前几天,jua子一天来几趟,走的那天,街坊都来送
行,,jua子没说什么,只远远地立着看着.今天才想到,他那年已十八,一定是
意识到了我们从此缘份已尽.而我却粗心如是.
奇怪的是初恋,二恋,N恋的意中人都不曾是他,也就渐渐把他忘了.从提高班
到尖子班到大学,周围的男生多了一分才气两分傲气,独不具他那种与生俱来的仁柔
体贴,而那正是我这粗心任性的姑娘所最需的.
出国前回家探母,妈说jua子的事迹登了省报,成为残疾青年自学成才的榜样
.jua子一向喜欢涂抹,难为他无师自通,契而不舍.说起来我们还是差不多同时
对画画感兴趣的,可我兴趣太广,又只三分钟热气.想起上大学前回老家,在井边打
水时遇着他,打水本是多年来每天必作的家务,经过两年的荒废马上变得力不从心,
还没等我有所表示,他已将桶拿去,说道还是让我来吧,你已经干不得这活了.我说
:送我一幅画吧,作个纪念.第二天他送来了两幅,而我临行前竟忘了带.随着祖父
的去逝也就不知所终了.
从不记得我们之间有过芝麻大的冲突或吵嘴,从未注意过他是否也有生气或伤心
的时候,只知道自己在别人那受了气后,他必会忒卖力为我找书去,而我一卷在手万
事不顾.
如今千万里之外的jua子早该成家立业了,他是不是也会想起那个为他冲锋陷
阵,对他颐指气使的洁冰呢?
纯真的年代早已不再,儿时的印象也渐行渐远.才知道什么是青梅竹马,月光如
水,不觉泪已千行.
Was published on alt.chinese.text and 《华夏文摘》#150, cm9402b